北境行鸽咕咕咕(补档中,不私发)

『北境霜雪破,赠我一段歌』
随缘产粮
微博:发不了微博我谢谢你大眼

【黑执事】永夜

是去年二月份的旧文,坑,现在把第一个事件整理修改后重发在这个号上。
原作向正剧。
有塞巴斯X少爷的CP倾向。




1.

“……如同被美杜莎摄走了灵魂一般,就算是没有双眼的石像,也会因为再也看不到世上的美丽而哭泣吧……”

在阅读女王的来信时,夏尔轻声念出这句话,维多利亚女王擅长比喻,她的用词常常富有想象力而且准确,仿佛能使人从中体会到那位陛下深深的忧虑,为这份仁慈所感染。收到一封由英国最尊贵者书写的优美书信足以成为贵族们吹捧炫耀的谈资,但对于享有“看门狗”头衔的凡多姆海威而言,摈弃那些修饰后所剩下的才是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对于扰乱秩序的人必须毫不留情的抹杀,再呈上如歌剧落幕时那样早已注定的结局。

这便是凡多姆海威家,这便是女王来信的真正目的。

当目光刚刚从落款上移开的时候,身穿黑色燕尾服的执事就体贴地开了口。

“听说最近两周在泰晤士河上已经发生了多起溺亡事件,据说所有被害人的死亡时间都在深夜,所以没有目击者。”

“而且尸体还相当怪异。”

夏尔接过话头继续说,信件被他随手放到桌上。

年轻的伯爵皱起眉头,收回双手将十指交叠在一起。舒适的座椅转了半圈,他侧过头望着落地窗玻璃里的影子,凝重的目光与年龄毫不相符。

塞巴斯拿起信件扫了一眼,眼底露出一丝兴味的笑意。

“哦呀……这可真是相当有趣的事件。”

“哼,看来不能再悠闲地坐在这里了。塞巴斯,立刻准备好马车。”

“遵命,少爷。”


*

伦敦的特产之一,就是自工业革命以来日渐浓厚的大雾。尤其是在冬季的深夜,弥漫的雾气足以打湿外套,泰晤士河上架立的石桥因此变得湿滑难行,哪怕提着灯也要小心翼翼地通过。想起最近的传闻,不得不在深夜结束工作回家的男人心里忐忑不安。

也许……应该绕个远路?但那样就意味着黑暗会跟随自己更久,笼在灯罩里的火苗有些闪烁,好像是催促着他鼓起勇气快点回去。

好吧……传闻总是不可信的,根本就不会有事的。

在心里努力说服着自己,男人走上了石桥。

灯光晕开的朦胧色彩让人安心了一点。直到走过桥的一半,想象中可怖的东西也并没有出现,只有河水拍打石桥的声音,在一片寂静的夜色中那动静十分的清晰,一下接着一下,仿佛一颗强劲有力的心脏在跳动。

不……等一等!

这不是水流拍打着基石的声音,而是在黑暗中有什么东西紧跟着自己,已经近到可以听见心脏的跳动!

恐惧感就像脚底突然存在感鲜明的寒冷一样钻进了每一个骨缝。灯光开始剧烈的颤抖,他的牙齿、手臂、双腿……身上的所有部位仿佛都不能再被大脑所支配一样,因为那未知的可怖而咯吱作响。

心跳声就在他耳边……那个东西就在他身后!

男人猛地转过了头——

“啊!!!”

*

“在这种寒冷的冬天还要跑到伦敦来,苏格兰的家伙们真是越来越靠不住了。”

看着马车的车窗玻璃上蒙了一层白雾,夏尔总觉得今天的冬天格外冷,于是在不满天气之余顺带着嘲弄了一下苏格兰警场。

“等到了别墅我会马上为您泡一杯热腾腾的红茶。”

这明明是执事应该做的事,但放在他那句抱怨之后总觉得像是在哄孩子一样。夏尔不那么高兴的扫了一眼对方,执事只是用一贯优雅的微笑来回应。

看起来是他想多了……才怪!

他敢说那个家伙的意思就是他想的,只不过对方的表情实在太具有迷惑性。

嘁。

夏尔懒得去揭穿塞巴斯的真实想法,因为在这种时候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的确很让人期待。

看到小主人带着那副“懒得戳穿你”的表情移开视线,塞巴斯也配合地不再说话。

毕竟逗猫总是要拿捏好分寸才行。



2.

到达了伦敦别墅的夏尔并没有如愿在第一时间喝上红茶,因为在开门瞬间就飞奔过来一把勒住他脖子的青年,让他猛然记起还有这么个麻烦的家伙存在于世上。

“夏尔——!”

索玛那张过分灿烂的笑脸对于阿格尼来说是太阳神的光辉,但在夏尔眼里只是十足十的笨蛋。而且对方总仗着身高就肆意妄为地把他揉来捏去这点让夏尔尤为恼火。

站在大门口别过头的执事,肩膀还可疑地颤抖着,看上去丝毫没有要将自家少爷解救出来的想法。

“赶快放开我!”

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夏尔不止一次生出把这个家伙丢出大门的冲动。

这时一杯热茶突然被递到面前,伴随着茶香里的生姜味出现的,是小麦肤色的印度执事。

“夏尔大人快喝杯姜茶吧,今天外面非常的冷。”

杯中腾腾的热气熏蒸着两张异国的面孔,他们用如出一辙的热情在伦敦的冬季真诚迎接着自己的到来——这对笨蛋主仆。

少年深蓝的瞳被白气模糊,他不喜欢辛辣也不习惯在茶里加生姜,像这些东西一样刺激眼眶的某种感情更是令他难以招架也不愿触碰的东西。

索玛和阿格尼都没有察觉到夏尔瞬间的沉默,塞巴斯恰好走过来从索玛怀里轻轻带出了他的小主人,完美地掩去那一丝尴尬的气氛。

执事躬身一礼。

“很抱歉两位,今天少爷还有重要的工作要完成。玩耍可否放在之后呢?”

“什么嘛……”

看到塞巴斯就下意识犯怵的索玛缩到自己的执事身后小声抱怨,不过他也知道对方这句话并不是真的询问意见,只是在委婉地表达否定。

呼吸到新鲜空气的夏尔松口气,绕过塞巴斯往楼上走。

“就是这样,我要工作了。”

不甘心地看着夏尔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索玛转过身孩子气地抱起手臂生闷气。

向来不希望自家王子有任何不高兴的阿格尼连忙安抚,说。

“王子,您不是已经想到了西洋棋的战略吗?不如趁现在练习一番,等夏尔大人结束工作您就可以去找他了。”

索玛的眼睛瞬间亮了。

“没错!这次我一定会让夏尔刮目相看的!快来,阿格尼!我们去棋牌室!”

“是!王子!”

主仆两风风火火地跑走了。而在别墅二楼,夏尔趴在桌上感到一种无力感,有些沉闷的声音从手臂后传来。

“为什么那个笨蛋还没回去!”

“毕竟是一位王子殿下,您不能贸然将他驱逐出去。”
红茶从壶口泻下一线清亮的水流,落到杯中从容画了个圈。

香气让夏尔觉得自己被吵得疼痛的脑袋放松了点,他端起茶杯在鼻端嗅了嗅,红茶熟悉的清香弥漫在鼻腔。

没有生姜,也没有印度人。

“呼……”

温度刚刚好的茶水滚过口腔从食管滑下,让被冻僵的指尖开始暖和起来。

“那么,先从什么地方开始调查呢,少爷?”

“昨天晚上又有一起案件发生了,警方应该已经在现场进行过盘问了。”

“兰多鲁阁下?从他哪里也许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总要去看看,顺便走访一下事发地周围。”

“我明白了。”

*

在这种冷天里还要四处奔走的警察,让伦敦一些敏感的市民们不安起来。

下了马车的夏尔就看见街边窃窃私语的普通民众,他穿过人群和企图阻拦的警员们直接走向板着脸的兰多鲁。

对方一眼就看到了他,立马瞪眼严厉地开口。

“又是你,凡多姆海威!”

“因为你们的失职,我才会被陛下召唤到伦敦来,不想见到我的话就努力追捕犯人吧。”

在知道他身份的人里面,兰多鲁算是唯一一个敢直接又坦白地对他表达出不屑的人。这大概是身为警察的正义?不,说成是自尊应该要更恰当一些。

兰多鲁额角似乎有青筋跳了两下,但是正如夏尔所言,离第一个被害人出现已经两个星期了,警方依然没有任何头绪。

但即使如此,他也不打算向女王的看门狗示弱。

“我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的——”

“尸体呈现出灰白色,四肢僵硬无法活动,没有出现尸斑和淤血……”

塞巴斯拿着一叠报告慢条斯理地读着。

“你!究竟是什么时候拿过去的?!”

执事并不作答,弯腰将报告递给小主人等他翻阅,气得兰多鲁握紧了拳头又碍于场面无法发作。

“虽然女王在信件中已经说过了,但看到照片才发现果然像是被美杜莎夺走了灵魂一样啊……”

照片上表情惊恐的扭曲的尸体似乎在呼救,但睁大的眼眶里却没有任何神采,甚至连混沌都不存在,只有空白。这种怪异的形态,如果只看照片也许会以为是哪个艺术家的雕刻作品。

正如女王的来信一样——宛如石像一般,那不是人类死亡后尸体正常的样子。

让塞巴斯把报告送还给一脸呆愣的警员,夏尔若有所思。

“多谢你的情报了,兰多鲁卿。”

本来准备离开的贵族少年忽然停下,转过头微抬下颚,漂亮的蓝色眼睛藏在帽檐带来的阴影之下,盛满了倨傲而满是轻蔑的笑意。

“加油办案吧,‘长官’。”

走远后依然能听到兰多鲁愤怒呵斥的声音,塞巴斯轻笑道。

“您真是坏心眼啊,少爷。”

“没办法,警犬和看门狗向来彼此厌恶。”



3.

坐上马车,夏尔用手杖在车厢顶部敲打了两下示意车夫离开。

外面的景色从车窗前平稳地掠过,报童在大街上奔走,

从车轱辘声中隐约可闻“尸体”“桥”“泰晤士河”这样的单词。在这个时代,尤其是在这个国家女王所倡导的自由下,报纸和流言像雪花一样漫天飞舞。

回到别墅后夏尔也依然想着刚才的报告,对兴高采烈的王子殿下置之不理。

如果葬仪屋在的话,应该会得到更多更有用的情报,但是现在那家伙已经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

死神啊……

伯爵叹口气伸手按住了额角,拿起银叉娴熟地切下一块柔软的蛋糕送进嘴里。绵密的蛋糕体咀嚼两下便化开,和微酸但气味馥郁的果酱融合,使饱尝美味的舌头也感到惊艳。

玫瑰色的果酱从蛋糕夹层里渗出了少许,让人更有品尝的冲动。

玫瑰色……吗?

夏尔眨了眨眼,仿佛又有了使唤人,哦不,使唤恶魔的好主意。他按响了桌角的银铃,很快,塞巴斯就敲开房门来到他面前。

“我要确认每个死者的死因,还有它们是否相同。”

刻有精美纹饰的叉子在年轻的伯爵指尖宛如绅士的轻剑,上面还沾染着一点晶莹的花酱。少年唇边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以期待着恶作剧成功的孩子似的心态下令。

“把死神的手札带给我。”

真是爱个刁难人的小少爷。

执事一如既往单膝跪地,笑容无懈可击。他恭敬听命的作态看不到丝毫为难。

“Yes,my lord.”

*

“身为执事可不能让主人失望啊。”

执事自言自语着将食指竖在唇边轻轻一笑,矫健的身影快到普通人的肉眼无法看清,伦敦市拥挤的建筑在他身下仿佛是快进的走马灯剧场。

恶魔独自穿过人类的城市,将那一瞬之间的生死和喜怒尽收眼底。

而他所寻找的红发死神正埋伏于濒临死亡的生命旁。

“小塞巴斯~”

对这个情况早有准备的执事连唇边的弧度都没有削减分毫,从容地闪过了死神亢奋的拥抱。

“好久不见,格雷尔先生。”

“啊~啊——那隐藏在微笑后残酷又冰冷的目光让我的身体都要燃烧起来了~这就是命运啊!和恶魔相恋的美丽死神,不被祝福的爱!”

“要燃烧的话,希望是在我的询问结束之后。”

“真是的~不管你问什么我都会用身体诚实地回、答、呦~”

如果语气可以具象化,那么这句话说完的瞬间也许就会有数不清的粉色桃心把执事淹没。

“感谢配合,但是我的问题不需要用到死神的身体。奉少爷的命令,需要借你的手册一用。”

“又是为了那个小鬼,这样我可是会吃醋的,嗯哼~”

已经抛了不少媚眼的红发死神掏出自己的手册深情地吻了一下封皮。

“那么——来继续我们爱的追逐战吧,小塞巴斯~不管你能不能抓到我,我都会为你献上热吻哦!”

“真是令人作呕啊。”保持着得体笑容的漆黑执事以优雅腔调陈述,“作为恶魔和执事的我,想要追逐的只有少爷的灵魂而已。”

而那双猩红的眼睛里闪烁着野兽般贪婪的光。

没错,他渴望着那个甘美的灵魂,为此不惜一切。



4.

格雷尔对于死神手册的重视并不像他表现得那样轻佻散漫。

躲过电锯角度刁钻的一击,塞巴斯猩红的双目倏然泛起光,执事的步伐悠闲地像是漫步在庭园里修剪花草,在这个凡人不会注意的偏僻角落,虚幻的黑影在开始削弱的阳光下大盛。感受到陡然阴冷下来的空气,格雷尔兴奋得几乎要作诗。那就是这个世上最邪恶的也是最擅长蛊惑人心的生物,恶魔。

当他露出獠牙时,懵懂的灵魂就会迷失于他的笑容。

“你真是个充满了罪孽的男人,小塞巴斯~”

“荣幸至极。”

阳光从这个角落谢幕了。

*

当阳光明显的偏移到另一个书架时,夏尔才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塞巴斯还没回来,索玛也意外地没有来打扰他,不知道是不是被塞巴斯提前警告过了。

一屋子的安静中他伸手抓了抓头发,让自己放松进座椅靠背里闭上眼,仿佛陷入了安详的睡梦之中。

事实上他只是在脑海中回忆着还能想起的历代祖先处理过的事件而已,这个国家不可告人的地方远比能看见的白昼多得多,越深入就越觉得所谓的希望是天真而不自知的谎言,身处泥沼的他连说谎的心情都没有。

大概契约完成的那一刻他会迎来久违的轻松?他一刻都不曾忘记,恶魔正窥伺着他的灵魂,并以忠诚为胁。
这是他所选择的归宿。

“您准备休息了吗?”

执事的询问在房间里突兀地响起,习以为常的夏尔只是睁开眼说。

“是因为你太慢了,塞巴斯。”

“很抱歉。”

塞巴斯说着拿出硬皮封面的手册呈上,甚至贴心地翻到了关于这次事件中死者的部分,然后将手册平铺在主人面前,夏尔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默契地忽略了页边可疑的鲜红痕迹,目光扫到所有关于死因的记录,他皱起眉头。

“死因的确是溺水,也就是说死因跟尸体的异常无关?那么……被害人在死前就已经——!”

“是的,应该是在死前就已经变成那个样子了。将活人变为会呼吸的石像然后推入泰晤士河,僵硬的身体无法呼救更不能自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死亡扼住自己的喉咙。”

在塞巴斯平静的陈述中他仿佛看到冰冷河水中死者扭曲的脸,夏尔厌恶的拧起眉头。

“令人发指的残忍手法。不过凶手到底是怎么办到的?毒药吗?”

塞巴斯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微笑道。

“已经是晚饭时间了,今天为您准备了威灵顿牛排和加入了雪莉酒炖煮的牛尾汤,这个时候喝正好可以暖胃。”

夏尔起身推开椅子,同样是答非所问的一句话。

“晚上去事发地调查一下。”

“遵命。”

*

晶莹剔透的吊灯托举着蜡烛将偌大的餐厅照亮,索玛早就在桌旁等着夏尔了。以中间的鲜花为界,一模一样的两份丰盛晚餐摆在长桌两端,菜色间明显是异域风情的咖喱完全没有惹来夏尔的青睐。

“夏尔真是的,这可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咖喱哦!”

“说了多少次我讨厌辣的食物!”

夏尔额角一绷,继续切着盘中的牛排。和一般牛排的烹饪方法不同,威灵顿牛排是焗熟的,在大火粗略煎过的牛排外抹上鹅肝酱和蘑菇泥的混合物,包上火腿和酥皮后刷一层蛋黄液再焗,品尝时刀叉首先会破开酥脆外皮,紧接着便被肉类的香气俘虏。

“天天吃咖喱你都不会觉得腻吗?”

“当然不会!”

莫名骄傲脸的索玛像是在验证自己话里的真实性一样,嗷呜吃掉一大口咖喱,然后得意地叉起腰。

“阿格尼的咖喱再吃一百年也不会腻。”

虔诚的执事立刻双手合十热泪盈眶。

“王子!”

“……你们是在演什么苦情戏吗。”

层次分明的威灵顿牛排送入口中,酥皮和柔软的火腿蘑菇层结合了肉排的鲜美多汁,绝对是极品的口感。

塞巴斯的料理也是完美的,拥有令人无法理解的能力的恶魔,就算没有人类的味觉依然可以做出让人赞不绝口的美味,别说一百年,一千年也很难腻烦。但夏尔并不会将这想法说出口,况且他认为在甜点上的造诣才是塞巴斯更有价值的所在。

安静侍奉在侧的执事轻易就能看出小主人的想法,他开始思考明天的下午茶要不要给少爷准备巧克力三重奏呢?



5.

天色暗下来没多久雪也跟着落下了,夏尔出门的时候,草地上已经攒起松软的雪。

“果然还是很冷啊。”

压了压帽檐,夏尔呵出一口白气走下台阶。塞巴斯站在马车边为他打开车门,等小主人在车厢里坐好,他才坐到驾驶位抖开缰绳上薄薄的一层白色后驱车前进。冬夜静谧无声,车轮碾过地面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动,仿佛是童话里载着灰姑娘的南瓜车,正要去赴一场盛大的舞会。

路灯投下算不上多明亮的灯光,仍有店铺还没关门,玻璃橱窗里放着座钟模型,一个老人戴着圆筒式放大镜摆弄一个时钟,里屋跑出来一个小女孩扑进了他怀里。

夏尔放下布帘挡住从店铺里透出来的光,马车很快走远了。

说到泰晤士河上的桥,人们的第一反应总是伦敦桥,但在横贯整个伦敦的泰晤士河上大大小小的石桥恐怕有不下百座,这次的溺亡事件的案发地就是其中之一的波利菲尔大桥。

马车在距离大桥还有一段路时停下,塞巴斯打开车门将他的小主人扶下来。

雪还没有停,落到外套上很快融化了。

“十点四十七分,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应该还有行人。”

“被连续不断的死亡人数给吓得不敢出来了吧。”

夏尔随口说着往大桥那边走。

“昨天的受害人是在什么时候死亡的?”

“十一点十二分,还有十五……不,十四分钟。”

“虽然不知道犯人有没有时间观念,但是——做好准备塞巴斯。”

执事扬起唇角轻笑,“啊,您是想去当诱饵吗?”

“只是个实验而已。”

夏尔转过头,蓝色的右眼在黑夜的渲染下如藏匿着未知的深海一般,细小的笑意像气泡突然涌上来、炸开,无声诉说着这只是场主人一时兴起的小游戏。

“保护我是你的职责。”

“Yes,my lord.”

只要是您的意愿,我会配合您将每一个拙劣的游戏进行到底。

夏尔踏上桥的那一刻,身后已经没有执事的身影,就像清晨醒来时转眼褪色的梦一样,消失的无声无息。他听见水声流动,听见手杖敲在桥面上的笃笃声,年轻的伯爵在桥中央停下抬起头,有雪花在纤细上翘的睫毛间化开。

这是相当怪异的一幕,少年独自站在夜晚的大桥上,漆黑的波利菲尔大桥像是一个虚假的剪影。就在夏尔觉得今晚可能会一无所获时,黑色的大桥颤栗起来——不,是它的影子颤栗起来!

脚下的大桥坚固稳定,但黑色的影子在剧烈颤抖,冲破了什么束缚一样分裂出来,拉长成一个畸形的生物!

它抻着脖子用爬行动物一样冰冷的竖瞳盯住了夏尔,感受到那股不带感情的视线,夏尔还没来得及回头一看就被人拥入怀中,执事带着白手套的左手遮住了他的目光,温柔的嗓音在头顶轻轻响起。

“会被摄去灵魂的,少爷。”

夏尔待在男人结实的怀抱里只是疑惑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直到退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外,执事才回答,“是‘美杜莎’,正如女王在信中提到的那样。但并不是传说中真正的蛇发女妖,不过继承有她的血脉而已。”

美杜莎,希腊神话中的美丽女妖,是被雅典娜将一头秀发化为毒蛇的可悲之人,传说她的眼睛能将对视者化为石像。

塞巴斯松开手虚挡在夏尔眼前,恰好让他看到那个怪物踩在桥上的巨大利爪,长满羽毛的半裸躯体以及正蠢蠢欲动的双翼,虽然只能看到这些,但夏尔觉得已经足够了,看到脸会让他觉得更恶心。

“因为是下等货,所以只能将人变成‘看上去像石像’而已,如果是真正的美杜莎——”

“如果是真正的美杜莎,只怕受害人们会变为真正的石头沉入河底吧,就算打捞上来也只会奇怪是谁丢的塑像。”

夏尔转过身背对着那个怪物掀起眼罩,五芒星阵在被染紫的眼里闪动光芒。

“这是命令,抓住它!”

“遵命。”



5.5

战斗结束得比夏尔想象的还要快,身后夹杂着腥气的风还没有肆虐多久就停息了,地面因为冲击狠狠地震动了一下,伴随着撕裂声响起的是蛇类的嘶鸣,刺耳得让他不得不捂住了双耳。

一只手伸过来轻柔地拍去夏尔外套上的灰尘,刚刚经历了一场单方面碾压战斗的执事,从头到脚依旧一丝不苟。

“比预想中要脆弱,看来血脉稀薄得快要消失了。”
转身看着桥上的尸体,夏尔掩住鼻口试图抵挡腥臭的血味儿。

“为什么这样的怪物会出现在伦敦?”

“大概是因为这里适合它生活。”执事笑了笑,“您应该听说过美杜莎的故事,被神所诅咒的蛇女,她曾经是侍奉雅典娜的女祭司,因为美貌在神庙里被波塞冬玷污。有趣的是,她信仰的雅典娜并没有庇护她,反而恼怒她弄脏了自己的祭台触犯了神的尊严,将她变成可怖的女妖后驱逐了她。”

“呵,所谓的神啊……”

夏尔挑动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容,显然对神明什么的没有任何好感。

“自私到让人惊讶。”

“的确,高高在上的看着自己的信徒们在世间挣扎。”

“然后呢?这跟那个怪物的出现有什么关联?”

伯爵扬眉看着他的执事,不敢相信对方说了这么一大堆废话还没有说到重点。塞巴斯替他收拢外套以便遮住寒风,雪已经停了,他低头注视着小主人被融化的雪所浸润的睫毛。

“当伯尔修斯砍下美杜莎的头颅时血滴落下来变成毒蛇,当鸟吞吃了这些蛇就变成和美杜莎一样头上生出蛇的怪物,这就是所谓的美杜莎的‘后裔’,它们会寻找充满怨气的栖身之所。您脚下的这座桥有着漆黑的色彩,它会迷惑那些痛苦的灵魂长眠于桥底,那些不甘、怨恨和痛苦让它成为这些黑暗之物最好的居所。”

“竟然是这样……”夏尔抚摸上波利菲尔桥黑色的表面,拇指上的希望之钻和那漆黑十分相衬,“黑色的不幸之桥,给女王陛下的报告就这样写好了。哪怕说出真相陛下也无法相信吧?传说中的怪物竟然存在于现实,这就意味着有太多不可控制的因素,她不会允许的。”

“而且这样一来,能够解决传说中怪物的您——简直就像是伯尔修斯一样。”

“你是在讽刺我吗?”伯爵瞪了他一眼,手杖敲在地面上,“这个怪物不管你用什么样的手段都好,不能让它出现在世人眼前,这样会动摇陛下的统治。”

“您真是一条忠犬。”

“闭嘴!”

塞巴斯将小主人送上马车,转身去处理尸体,他靠近散发臭味的狰狞尸体,眼中漾着笑意。

那是称赞啊少爷,您的那份忠心就像每日仰望着雅典娜的美杜莎一样。

属于人类的忠诚,在美丽至极的同时也脆弱又可悲。



6.

今天是雪后初晴的好天气,马车在白金汉宫前停下,夏尔的双脚刚刚落地就看见宫殿前栩栩如生的洁白石像。进去通报的守卫出来了,他恭敬的弯腰示意,伯爵点了点头走进去,是贵族一贯的矜傲姿态,执事也随行前后。

云层漏下来的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铺了一路,伯爵和执事的影子毫无阻碍地从另一边的花瓶间穿过,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唯有影子和执事是漆黑的。

塞巴斯在接见厅外停下脚步,目送夏尔踏进大厅,纤细的身形被关上的大门完全遮住。

女王坐在她的王座上,灰白的头发挽成髻固定在脑后,夏尔面对着她低头跪下,圆拱形玻璃窗镶嵌在墙壁上,虽然不像教堂里那样有斑斓的色彩,却和这个恪守礼仪的国家一样严谨。

“凡多姆海威伯爵,”已经年过七十的女王声音早就不再动人,但她不需要靠动听的嗓音博取关注,五十多年的上位者生涯早就让她获得了更为有力的话语权,那是岁月洗筛后留下的睿智,“对于这次的事件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是的,陛下。”

呈上报告等女王阅读后发问,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被娓娓道出,即使受到质疑也能应付自如,夏尔认为他是忠于女王的,至少凡多姆海威伯爵是忠于维多利亚女王的。哪怕他述之于口的并非全然的真相,但这是无法避免的隐瞒。

接见厅外,塞巴斯站在原地聆听夏尔和女王的对话,这个距离下人类听不到的声音对他来说就像在耳边一样清晰。他聆听着女王的怀疑和若有所思,也聆听着小主人毫不慌乱的掩饰。

真是太美妙了,这些单以唇舌构成的话语竟似藏剑的手杖,会在没有防备时闪出冰冷的利刃。

人类就是如此。

他感慨着,听见耳边的交谈趋近尾声。不多时,门打开了,他的小主人走出来时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不对劲。夏尔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没有丝毫停顿。

他自然而然地跟上,并不去询问刚刚的交锋。这是执事的美学,也是恶魔的傲慢。

“直接回本宅吗,少爷?”

坐上车塞巴斯接过礼帽询问,夏尔看着窗外一手撑着下颚随口说,“先回别墅。”

上次因为一声不吭的回到乡下宅邸而被索玛追上门的事他还没忘,真不知道一个成年的王子做事怎么会这么任性,想到这里夏尔觉得自己的耳边又吵吵闹闹起来了,他叹口气。

“我可不想再被人抱着咖喱从伦敦追到家里。”

“索玛殿下的活力和他的年龄恰好成正比,事实上,少爷您总是过于懒散。作为一名贵族您应该多去参加宴会或是听听歌剧。”

天生就不怎么爱凑热闹的小伯爵瞥了他一眼,“不如让伊丽莎白给你选一条漂亮的裙子参加晚宴,再带上粉色的帽子如何?”

“那种过于娇艳的色彩还是适合可爱的小姐们,”执事恭恭敬敬地说,“您对于交际总是不够上心,也不了解流行的趋势,大部分的女士都会因此望而止步的。这一点上多鲁伊特子爵倒是贵族里的佼佼者。”

“为什么我要跟那种家伙比!”想到那个家伙夏尔就浑身不舒服,“我可不打算去讨女人的欢心。”

“但是伊丽莎白小姐对于美丽的服饰异常执着。”

“……”

“宽大蓬松的裙摆和高档面料,淑女就是靠这些来武装自己的,如果您能在这方面有所了解,伊丽莎白小姐会很开心的。”

“……”沉默了一会儿夏尔才开口说,“伊丽莎白她并不是那种女孩。”

是的,伊丽莎白并不是那种柔柔弱弱,天真无邪到不知疾苦的女孩。虽然喜欢可爱的东西,偶尔也会有小脾气,但是她很坚强。

“她是弗朗西斯姑姑的女儿啊……”

在坎帕尼亚号上伊丽莎白舞剑的动作比她的华尔兹步更流畅。这让他突然意识到:她可是同样有着凡多姆海威血统的,女王看门狗的未婚妻。
是他为数不多的亲人。



7.

“这是发生在1890年冬季的故事,如您所见,这个国家大部分的树木都已经凋零得只剩枯枝,但是在森林里面,在积雪之下,那幼小的种子正在不顾一切地想要萌发——”

“够了,”夏尔拍桌打断即将侃侃而谈的执事,用他蓝色的左眼冷漠地盯着对方,“我是让你给明天要到来的孩子们讲一个新鲜的童话,而不是让你在我面前像乌鸦一样聒噪。”

“我只是想让您听听这个故事是否符合您的要求,既然少爷不喜欢孩子的童话,那么我就把它留给明天的孩子们了。”

像是为自己夭折的故事感到遗憾,塞巴斯轻轻叹了口气。

今年的圣诞节,作为活跃在慈善行业前线的凡多姆公司计划在平安夜举办晚会——一场属于孩子们的盛宴,地点就在凡多姆海威家。小主人似曾相识的心血来潮意味着执事又要忙碌起来,除了大厅的布置、晚会的料理与甜品、用来纪念的小礼品外,夏尔还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安徒生和王尔德都已经让人听得乏味了,既然外界都觉得我们公司只会讨孩子的欢心,那我怎么能让他们失望呢?晚会上我希望有一个独一无二的童话。”

“虽然下达了这样的命令,但最难讨好的孩子不就是少爷您吗?”

如果他手边放的不是一杯红茶,他可能会随便抓住什么砸到塞巴斯那张笑脸上,“马上从我面前消失!”

“真是任性的主人,那么我先去为明天做准备了,晚餐时我会来叫您。”

执事黑色的燕尾服消失在门后,夏尔靠回椅子仍然不爽地小声嘟囔,“真是的……”

那个家伙明明是最不可信的却要扮演忠诚的仆人,这个极具黑色幽默的童话恐怕得用一辈子来讲。他早就不再天真了,自然不愿意再听为孩子而写的故事。

他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戒指,蓝色宝石静卧在戒托上偷偷听着主人在心中自言自语。

但又多么可笑啊,他不再为节日高兴却要以更盛大的方式去庆祝它。被邀请的孩子不会知道自己只是凡多姆海威伯爵增加善名的筹码,他们为难得的宴会而感到单纯的喜悦,甚至写了长长的信过来表达感谢。

夏尔逐句阅读着,钢笔划下的痕迹有些用力,虽然看得出来是很努力很认真的字迹却依旧歪歪扭扭,不同的笔迹但相似的稚嫩组成长长的问候,看来看去都是差不多的句子,没有丝毫修辞可言,也没有任何的艺术价值。

读完信他将纸叠好,再次折叠后的信已经鼓得会撑破原本的信封。为了省下邮票,孩子们不知道用了什么样的办法把厚厚的信纸塞进同一个信封。夏尔感到有些难办,他思考了片刻起身去找来一本硬皮书,因为塞巴斯打扫时会仔细擦去每一本书的灰尘,所以这本书即使很久不动也依然干净。重新展开信纸然后一张一张的夹进书里压好,伯爵将书放进一个空抽屉里,信连同封面烫金的《安徒生童话》五个字被永远地锁进黑暗。

*

积雪下,小小的种子在拼尽全力想要破土。当它探出嫩芽时,有一双温柔的手掌轻轻拂过,赞美着它的顽强。

新芽骄傲地挺直了自己,将纤细的身体探出更多,手的主人鼓励着它,送来诗歌一样美妙的语言。

终于,它在寒风中伸开叶子瑟瑟发抖。

“多美呀。”

那声音感叹着,用温柔的手掌折断了它的身躯装进玻璃罩。

“多美呀。”






-溺亡事件篇·完-



这两天又双叒叕重温黑执事,我永远喜欢少爷!!!
塞巴斯和少爷也是我心中元老级的CP了,追漫画也有九年,对双生设定其实自己早有猜想,所以实锤的时候并不惊讶,最大的困扰是……他们的CP以后要叫什么啊????
这个月更新有少爷的名字了吗?
没有哦。
tag怎么打啊(*꒦ິ⌓꒦ີ)

评论(7)

热度(76)